太子晋解(摘选)

两汉刘向

  晋平公使叔誉于周,见太子晋而与之言。五称而三穷,逡巡而退,其言不遂。归告公曰:“太子晋行年十五,而臣弗能与言。君请归声就、复与田,若不反,及有天下,将以为诛。”平公将归之,师旷不可,曰:“请使瞑臣往,与之言,若能幪予,反而复之。”

  师旷见太子,称曰:“吾闻王子之语,高于泰山,夜寝不寐,昼居不安,不远长道,而求一言。”

  王子应之曰:“吾闻太师将来,甚喜而又惧。吾年甚少,见子而慑,尽忘吾度。”

  师旷曰:“吾闻王子,古之君子,甚成不骄,自晋如周,行不知劳。”

  王子应之曰:“古之君子,其行至慎,委积施关,道路无限,百姓悦之,相将而远,远人来欢,视道如咫。”

  师旷告善。又称曰:“宣辨名命,异姓恶方。王侯君公,何以为尊,何以为上?”

  王子应之曰:“人生而重丈夫,谓之胄子;胄子成人,能治上官,谓之士;士率众时作,谓之伯;伯能移善于众,与百姓同,谓之公;公能树名生物,与天道俱,谓之侯;侯能成群,谓之君;君有广德,分任诸侯而敦信,曰予一人;善至于四海,曰天子;达于四荒,曰天王。四荒至,莫有怨訾,乃登为帝。”

  师旷罄然。又称曰:“温恭敦敏,方德不改,开物于初,下学以起,尚登帝臣,乃参天子,自古而谁?”

  王子应之曰:“穆穆虞舜,明明赫赫,立义治律,万物皆作,分均天财,万物熙熙,非舜而谁能?”

  师旷告善,又称曰:“古之君子,其行可则,由舜而下,其孰有广德?”

  王子应之曰:“如舜者天,舜居其所,以利天下,奉翼远人,皆得己仁,此之谓天;如禹者圣,劳而不居,以利天下,好与不好取,必度其正,是谓之圣;如文王者,其大道仁,其小道惠,三分天下而有其二,敬人无方,服事于商,既有其众,而返失其身,此之谓仁;如武王者义,杀一人而以利天下,异姓同姓,各得其所,是之谓义。”

  师旷束躅其足,曰:“善哉,善哉!”

  王子曰:“太师何举足骤?”

  师旷曰:“天寒足跔,是以数也。”

  王子曰:“请入坐。”遂敷席注瑟。师旷歌《无射》,曰:“国诚宁矣,远人来观,修义经矣,好乐无荒。”乃注瑟于王子,王子歌《峤》曰:“何自南极,至于北极?绝境越国,弗愁道远?”

  师旷蹶然起,曰:“瞑臣请归。”

  王子赐之乘车四马,曰:“太师亦善御之?”

  师旷对曰:“御,吾未之学也。”

  王子曰:“汝不为夫《诗》?《诗》云:‘马之刚矣,辔之柔矣。马亦不刚,辔亦不柔。志气麃麃,取予不疑。’以是御之。”

  师旷对曰:“瞑臣无见,为人辩也,唯耳之恃,而耳又寡闻而易穷。王子,汝将为天下宗乎?”

  王子曰:“太师何汝戏我乎?自太昊以下,至于尧、舜、禹,未有一姓而再有天下者。吾闻汝知人年之长短,告吾。”

  师旷对曰:“汝声清汗,汝色赤白,火色不寿。”

  王子曰:“然。吾后三年,将上宾于帝所,汝慎无言,殃将及汝。”

  师旷归,未及三年,告死者至。

译文及注释

  晋平公使叔誉(yù)于周,见太子晋而与之言。五称而三穷,逡(qūn)巡而退,其言不遂。归告公曰:“太子晋行年十五,而臣弗能与言。君请归声就、复与田,若不反,及有天下,将以为诛。”平公将归之,师旷不可,曰:“请使瞑(míng)臣往,与之言,若能幪(méng)予,反而复之。”
  晋平公派遣大夫叔誉去成周。叔向见到太子晋并与他进行五局三胜制的答辩,叔向接连三问回答不上,很惭愧地退了下来,他的谈判使命没有完成。叔向回到晋国告诉平公说:“太子晋只有十五岁,连我都说不过他,请您把声就、复与两处的田地还给周。如果不还,等到他继位有了天下,将因此而讨伐我们。”晋平公想归还两邑,大夫师旷不同意,说:“请让盲臣(师旷自称)去与他谈判,若能胜过我,等我回来后再归还土地。”
  叔誉:晋大夫,姓羊舌,名肸,字叔誉,又字叔向。晋平公时为太傅。太子晋:周灵王太子,名晋,聪慧有辩才。一说为周景王太子。“五称”句,指一种五局三胜制的答辩。五称:提出五个问题,称:文中指提问。三穷:有三个问题无法回答,穷:困窘,这里指理屈词穷。逡巡:迟疑徘徊,这里指羞愧不安。遂:终了,完成。行:历。行年十五:指十五岁。声就、复与:地名。本为周之二邑,周衰而晋取之。反:同“返”,归还。诛:惩罚,讨伐。师旷:春秋时期晋国乐师,生而无目,故自称盲臣、瞑臣。博学多才,尤精音乐,善弹琴。师旷主要活动在晋悼公、晋平公时代(前572—前532),略早于孔子。瞑:双目失明。幪:覆盖,这里指胜出,超过。反而复之:指上文“归田”之事。

  师旷见太子,称曰:“吾闻王子之语,高于泰山,夜寝不寐(mèi),昼居不安,不远长道,而求一言。”
  师旷见到太子晋,说道:“我听闻王子您讲话超凡脱俗,语势能压倒泰山。小臣我夜里睡不着,白天坐不住,不辞长途跋涉,来听您一句点拨。”

  王子应之曰:“吾闻太师将来,甚喜而又惧。吾年甚少,见子而慑(shè),尽忘吾度。”
  王子回复道:“我听闻太师要来,非常高兴而又十分畏惧。我年纪很小,见了您这样有风度的长者,被震慑得失了常态。”
  太师:古代的乐官之首。慑:害怕。忘:同“亡”,失去。亡度:失态。

  师旷曰:“吾闻王子,古之君子,甚成不骄,自晋如周,行不知劳。”
  师旷说:“我听说太子您,就如同那古代的君子,成就很大却不骄傲。我从晋国到成周来见您,行途遥远也不感到劳累了。”
  如:往,到。

  王子应之曰:“古之君子,其行至慎,委积施关,道路无限,百姓悦之,相将而远,远人来欢,视道如咫(zhǐ)。”
  太子晋回答说:“古代的君子,行为极其谨慎。储备粮食以备赈济,放松关卡以通百姓,道路上没有阻碍。百姓们爱戴他,相互搀扶着从远方赶来,在他们眼里,再遥远也近如咫尺。”
  委积:古代国家存积的粮食称“委积”。施,通“驰”,施关:放松限制往来的关卡。无限:没有限制。将:搀扶。
  
  师旷告善。又称曰:“宣辨名命,异姓恶方。王侯君公,何以为尊,何以为上?”
  师旷称善,又说道:“清楚地分辨名号,包括异姓外邦,有王、侯、君、公等等,哪个最为尊,哪个最为上?”
  宣:明显,清楚。辨:区别。名命:名号。恶方:异族方国。

  王子应之曰:“人生而重丈夫,谓之胄子;胄子成人,能治上官,谓之士;士率众时作,谓之伯;伯能移善于众,与百姓同,谓之公;公能树名生物,与天道俱,谓之侯;侯能成群,谓之君;君有广德,分任诸侯而敦信,曰予一人;善至于四海,曰天子;达于四荒,曰天王。四荒至,莫有怨訾(zǐ),乃登为帝。”
  王子答道:“贵族阶层的人生下来看重的就是男子,这样的男子叫他“胄子”。成人以后,能理事做官,就称之为‘士’;能率领民众按时耕作,就称之为‘伯’;伯能将自己的美德推广给众人,与百姓同甘共苦,就称他为“公”;公能树立名声、滋养万物,与天道共存,就可以称之为‘侯’;侯能统御群体进而成就他们,就可以算得上是‘君’;君有大德,分任诸侯而敦厚守信,就叫他‘予一人’;推行善行广达四海,就叫他‘天子’;达于四荒的,就被尊称为‘天王’。四方荒远都来朝觐,人们没有怨恨与非议,就升而为帝。”
  人:这里的人并非普通百姓,而是贵族人士。生:生来。重:看重。丈夫:男子。胄子:贵族子弟。上官:官吏。时作:按时耕作。伯:统领一片地域的长官。同:同甘共苦。树名:树立名誉。生物:滋养万物,使万物得到滋养。俱:相同。成群:统御民众下属而使他们有所成就。敦信:宽厚而诚信。予一人:商王的自称,这里泛指王。四荒:四方边远荒蛮之地。訾:非议,诽谤,怨言。

  师旷罄(qìng)然。又称曰:“温恭敦(dūn)敏,方德不改,开物于初,下学以起,尚登帝臣,乃参天子,自古而谁?”
  师旷肃然起敬,又问道:“温和恭敬,宽厚聪慧,持有高尚的道德始终如一,刚出生没多久就通晓万物之理,一开始是身处下位而博学多才的有识之士,而后上升为帝臣,最后才成为天子的,自古以来有谁呢?”
  罄然:肃然起敬的样子。温:温和。恭:恭敬。敦:宽厚。敏:聪慧。方德:道德。开物:通晓万物。下学:身处下位的学士,这里指的是舜。尚:通“上”向上。登:升。帝:这里指尧。参:配,这里指成为。

  王子应之曰:“穆(mù)穆虞(yú)(shùn),明明赫赫,立义治律,万物皆作,分均天财,万物熙(xī)熙,非舜而谁能?”
  王子回应说:“堂堂正正的虞舜啊!他光明显赫。立标准,定律令,百业兴旺,均分自然资源,百姓安宁,除了舜又有谁呢?”
  穆穆:庄严威仪的样子。明明:光明睿哲的样子。赫赫:光大显赫的样子。义:通“宜”,准则,标准。治律:整饬律令。万物皆作:百业具兴。天财:上天赐予的财富,指代自然资源。熙熙:融洽的样子。

  师旷告善,又称曰:“古之君子,其行可则,由舜而下,其孰有广德?”
  师旷称赞,又问:“古代的君子,他的言行可堪效仿,自舜以下,又有谁具有如此的大德呢?”
  则:准则,文中引申为效仿。

  王子应之曰:“如舜者天,舜居其所,以利天下,奉翼远人,皆得己仁,此之谓天;如禹者圣,劳而不居,以利天下,好与不好取,必度其正,是谓之圣;如文王者,其大道仁,其小道惠,三分天下而有其二,敬人无方,服事于商,既有其众,而返失其身,此之谓仁;如武王者义,杀一人而以利天下,异姓同姓,各得其所,是之谓义。”
  王子回应道:“像舜这样的人,伟大如天。舜在自己的位子上,有利于全天下。他养护自近至远的人们,让所有人都能得到他博大的仁爱,这就叫做‘天’。像禹这样的人,是圣人。他劳苦而不居功,有利于全天下。好施与而不好索取,凡事一定考虑它的是非公正,这就叫做‘圣’。像文王这样的人,他为人处事的大原则是仁爱,具体办事讲求柔和惠民。天下的民众有三分之二归顺于他,他尊敬贤人,不拘泥于常格来提拔人才。不愿抗命,恭敬地服事商朝。等到全天下的人都信服他时,他反而遭到纣王的猜忌而被拘禁在羑里。这就叫做‘仁’。像武王这样的人,是义士。杀死纣王一人而有利于全天下。周初分封诸侯,将异姓分封在齐、宋等国;将同姓分封在鲁、晋等国,各得其封赏。这就叫做‘义’。”
  天:极高的境界,是对君子极大的赞美,下文的“圣”、“仁”、“义”都是对君子的称颂之词。奉:奉养,翼:保护。居:居功自傲。度:度(duo)量,考虑。正:公正。方:规矩,一定的标准。返:通“反”,反而。

  师旷束躅(zhú)其足,曰:“善哉,善哉!”
  师旷高兴得使劲跺脚,赞叹道:“真好啊!说得真好啊!”
  束躅其足:原地跺脚。

  王子曰:“太师何举足骤?”
  太子晋问:“太师问什么频繁地跺脚呢?”
  骤:频繁,多次。

  师旷曰:“天寒足跔(jū),是以数也。”
  师旷回答道:“天气寒冷,脚掌难以伸展,于是就这样多次地跺脚。”
  跔:屈曲难伸。数:屡次。

  王子曰:“请入坐。”遂敷(fū)席注瑟。师旷歌《无射》,曰:“国诚宁矣,远人来观,修义经矣,好乐无荒。”乃注瑟于王子,王子歌《峤》曰:“何自南极,至于北极?绝境越国,弗愁道远?”
  王子急忙说:“那请您快入座。”于是太子晋铺开席子,并把瑟递给师旷。师旷唱了一首《无射》:“国家确实安宁祥和了,远方的人前来参观,看到主人常常研习道义,喜好礼乐而不荒淫。”师旷将瑟递给王子,太子晋唱了一首《峤》:“为何从遥远的南方,赶赴遥远的北方?横穿国境穿越邻国,就不怕路途遥远吗?”
  敷席:铺开席子。注:注入,灌入,这里引申为传递。修:研修。经:经常。极:遥远之地。绝:横穿。弗愁:不怕。

  师旷蹶然起,曰:“瞑臣请归。”
  师旷突然起身,说道:“小臣我请求回去!”
  蹶然:突然。

  王子赐之乘车四马,曰:“太师亦善御之?”
  太子晋赐给师旷一辆车,四匹马。询问道:“太师您擅长驾车吗?”

  师旷对曰:“御,吾未之学也。”
  师旷对答:“驾车,我没有学过。”

  王子曰:“汝不为夫《诗》?《诗》云:‘马之刚矣,辔(pèi)之柔矣。马亦不刚,辔亦不柔。志气麃麃,取予不疑。’以是御之。”
  王子笑道:“您难道还没学过《诗经》吗?《诗经》上说:‘如果马儿的性子刚烈,那么拉它的缰绳就要放松。如果马儿的性子柔顺,那么拉它的缰绳也就要张紧。骑马的汉子威武雄壮,他收放自如,抉择果断。’就用这种方法来驾车吧。”
  为:研习。《诗》:《诗经》,此处太子晋的引用并不见于今本,当为逸诗。辔:缰绳。麃麃:勇武雄壮的样子。取予:收与放。

  师旷对曰:“瞑(míng)臣无见,为人辩也,唯耳之恃,而耳又寡闻而易穷。王子,汝将为天下宗乎?”
  师旷说:“小臣我目盲,与人辩论,只能靠双耳,而耳朵又少听寡闻,所以辩论容易词穷。王子啊,你将成为天下的宗主吗?”
  无见:看不见。恃:凭借。穷:词穷。天下宗:天子。

  王子曰:“太师何汝戏我乎?自太昊以下,至于尧、舜、禹,未有一姓而再有天下者。吾闻汝知人年之长短,告吾。”
  王子赶忙说:“太师!怎么能拿我开玩笑呢?自从太昊以来,一直到尧、舜、禹,还没有一姓的人两度占有天下的。我听说太师您能预知他人的寿命长短,告诉我吧。”
  太昊:伏羲氏,上古三皇之首。再:两次。知:预知。

  师旷对曰:“汝声清汗,汝色赤白,火色不寿。”
  师旷答复道:“你的声音清亮而音调不集中,你的面色应当是红中透白的,这种面色被称为“火色”,是不会长寿的。”
  清汗:清亮而不凝聚。色:面色。赤白:红中透白。

  王子曰:“然。吾后三年,将上宾于帝所,汝慎无言,殃将及汝。”
  太子晋说:“对啊,再过三年,我将去天帝那里做客,你一定不要说出去(我还有三年寿命这件事),否则将会殃及你啊!”

  师旷归,未及三年,告死者至。
  师旷回到晋国,不等到三年,传告太子晋死讯的人就来了。

参考资料:

1、次仁.2020年10月3日

译文及注释

译文
  晋平公派遣大夫叔誉去成周。叔向见到太子晋并与他进行五局三胜制的答辩,叔向接连三问回答不上,很惭愧地退了下来,他的谈判使命没有完成。叔向回到晋国告诉平公说:“太子晋只有十五岁,连我都说不过他,请您把声就、复与两处的田地还给周。如果不还,等到他继位有了天下,将因此而讨伐我们。”晋平公想归还两邑,大夫师旷不同意,说:“请让盲臣(师旷自称)去与他谈判,若能胜过我,等我回来后再归还土地。”

  师旷见到太子晋,说道:“我听闻王子您讲话超凡脱俗,语势能压倒泰山。小臣我夜里睡不着,白天坐不住,不辞长途跋涉,来听您一句点拨。”

  王子回复道:“我听闻太师要来,非常高兴而又十分畏惧。我年纪很小,见了您这样有风度的长者,被震慑得失了常态。”

  师旷说:“我听说太子您,就如同那古代的君子,成就很大却不骄傲。我从晋国到成周来见您,行途遥远也不感到劳累了。”

  太子晋回答说:“古代的君子,行为极其谨慎。储备粮食以备赈济,放松关卡以通百姓,道路上没有阻碍。百姓们爱戴他,相互搀扶着从远方赶来,在他们眼里,再遥远也近如咫尺。”

  师旷称善,又说道:“清楚地分辨名号,包括异姓外邦,有王、侯、君、公等等,哪个最为尊,哪个最为上?”

  王子答道:“贵族阶层的人生下来看重的就是男子,这样的男子叫他“胄子”。成人以后,能理事做官,就称之为‘士’;能率领民众按时耕作,就称之为‘伯’;伯能将自己的美德推广给众人,与百姓同甘共苦,就称他为“公”;公能树立名声、滋养万物,与天道共存,就可以称之为‘侯’;侯能统御群体进而成就他们,就可以算得上是‘君’;君有大德,分任诸侯而敦厚守信,就叫他‘予一人’;推行善行广达四海,就叫他‘天子’;达于四荒的,就被尊称为‘天王’。四方荒远都来朝觐,人们没有怨恨与非议,就升而为帝。”

  师旷肃然起敬,又问道:“温和恭敬,宽厚聪慧,持有高尚的道德始终如一,刚出生没多久就通晓万物之理,一开始是身处下位而博学多才的有识之士,而后上升为帝臣,最后才成为天子的,自古以来有谁呢?”

  王子回应说:“堂堂正正的虞舜啊!他光明显赫。立标准,定律令,百业兴旺,均分自然资源,百姓安宁,除了舜又有谁呢?”

  师旷称赞,又问:“古代的君子,他的言行可堪效仿,自舜以下,又有谁具有如此的大德呢?”

  王子回应道:“像舜这样的人,伟大如天。舜在自己的位子上,有利于全天下。他养护自近至远的人们,让所有人都能得到他博大的仁爱,这就叫做‘天’。像禹这样的人,是圣人。他劳苦而不居功,有利于全天下。好施与而不好索取,凡事一定考虑它的是非公正,这就叫做‘圣’。像文王这样的人,他为人处事的大原则是仁爱,具体办事讲求柔和惠民。天下的民众有三分之二归顺于他,他尊敬贤人,不拘泥于常格来提拔人才。不愿抗命,恭敬地服事商朝。等到全天下的人都信服他时,他反而遭到纣王的猜忌而被拘禁在羑里。这就叫做‘仁’。像武王这样的人,是义士。杀死纣王一人而有利于全天下。周初分封诸侯,将异姓分封在齐、宋等国;将同姓分封在鲁、晋等国,各得其封赏。这就叫做‘义’。”

  师旷高兴得使劲跺脚,赞叹道:“真好啊!说得真好啊!”

  太子晋问:“太师问什么频繁地跺脚呢?”

  师旷回答道:“天气寒冷,脚掌难以伸展,于是就这样多次地跺脚。”

  王子急忙说:“那请您快入座。”于是太子晋铺开席子,并把瑟递给师旷。师旷唱了一首《无射》:“国家确实安宁祥和了,远方的人前来参观,看到主人常常研习道义,喜好礼乐而不荒淫。”师旷将瑟递给王子,太子晋唱了一首《峤》:“为何从遥远的南方,赶赴遥远的北方?横穿国境穿越邻国,就不怕路途遥远吗?”

  师旷突然起身,说道:“小臣我请求回去!”

  太子晋赐给师旷一辆车,四匹马。询问道:“太师您擅长驾车吗?”

  师旷对答:“驾车,我没有学过。”

  王子笑道:“您难道还没学过《诗经》吗?《诗经》上说:‘如果马儿的性子刚烈,那么拉它的缰绳就要放松。如果马儿的性子柔顺,那么拉它的缰绳也就要张紧。骑马的汉子威武雄壮,他收放自如,抉择果断。’就用这种方法来驾车吧。”

  师旷说:“小臣我目盲,与人辩论,只能靠双耳,而耳朵又少听寡闻,所以辩论容易词穷。王子啊,你将成为天下的宗主吗?”

  王子赶忙说:“太师!怎么能拿我开玩笑呢?自从太昊以来,一直到尧、舜、禹,还没有一姓的人两度占有天下的。我听说太师您能预知他人的寿命长短,告诉我吧。”

  师旷答复道:“你的声音清亮而音调不集中,你的面色应当是红中透白的,这种面色被称为“火色”,是不会长寿的。”

  太子晋说:“对啊,再过三年,我将去天帝那里做客,你一定不要说出去(我还有三年寿命这件事),否则将会殃及你啊!”

  师旷回到晋国,不等到三年,传告太子晋死讯的人就来了。

注释
叔誉:晋大夫,姓羊舌,名肸,字叔誉,又字叔向。晋平公时为太傅。
太子晋:周灵王太子,名晋,聪慧有辩才。一说为周景王太子。“五称”句,指一种五局三胜制的答辩。
五称:提出五个问题,称:文中指提问。
三穷:有三个问题无法回答,
穷:困窘,这里指理屈词穷。
逡巡:迟疑徘徊,这里指羞愧不安。
遂:终了,完成。
行:历,“行年十五”指十五岁。
声就、复与:地名。本为周之二邑,周衰而晋取之。
反:同“返”,归还。
诛:惩罚,讨伐。
师旷:春秋时期晋国乐师,生而无目,故自称盲臣、瞑臣。博学多才,尤精音乐,善弹琴。师旷主要活动在晋悼公、晋平公时代(前572—前532),略早于孔子。
瞑:双目失明。
幪:覆盖,这里指胜出,超过。
反而复之:指上文“归田”之事。
太师:古代的乐官之首。
慑:害怕。忘:同“亡”,失去。
亡度:失态。
如:往,到。
委积:古代国家存积的粮食称“委积”。
施,通“驰”,施关:放松限制往来的关卡。
无限:没有限制。
将:搀扶。
宣:明显,清楚。
辨:区别。
名命:名号。
恶方:异族方国。
人:这里的人并非普通百姓,而是贵族人士。
生:生来。
重:看重。
丈夫:男子。
胄子:贵族子弟。
上官:官吏。
时作:按时耕作。
伯:统领一片地域的长官。
同:同甘共苦。
树名:树立名誉。
生物:滋养万物,使万物得到滋养。
俱:相同。
成群:统御民众下属而使他们有所成就。
敦信:宽厚而诚信。
予一人:商王的自称,这里泛指王。
四荒:四方边远荒蛮之地。
訾:非议,诽谤,怨言。
罄然:肃然起敬的样子。
温:温和。
恭:恭敬。
敦:宽厚。
敏:聪慧。
方德:道德。
开物:通晓万物。
下学:身处下位的学士,这里指的是舜。
尚:通“上”向上。
登:升。
帝:这里指尧。
参:配,这里指成为。
穆穆:庄严威仪的样子。
明明:光明睿哲的样子。
赫赫:光大显赫的样子。义:通“宜”,准则,标准。
治律:整饬律令。
万物皆作:百业具兴。
天财:上天赐予的财富,指代自然资源。
熙熙:融洽的样子。
 则:准则,文中引申为效仿。
天:极高的境界,是对君子极大的赞美,下文的“圣”、“仁”、“义”都是对君子的称颂之词。
奉:奉养。
翼:保护。居:居功自傲。
度:度(duo)量,考虑。
正:公正。方:规矩,一定的标准。
返:通“反”,反而。
束躅其足:原地跺脚。
骤:频繁,多次。
跔:屈曲难伸。数:屡次。
敷席:铺开席子。
注:注入,灌入,这里引申为传递。
修:研修。经:经常。
极:遥远之地。
绝:横穿。
弗愁:不怕。
蹶然:突然。
为:研习。《诗》:《诗经》,此处太子晋的引用并不见于今本,当为逸诗。
辔:缰绳。
麃麃:勇武雄壮的样子。
取予:收与放。
无见:看不见。
恃:凭借。
穷:词穷。
天下宗:天子。
太昊:伏羲氏,上古三皇之首。
再:两次。
知:预知。
清汗:清亮而不凝聚。
色:面色。
赤白:红中透白。

参考资料:

1、次仁.2020年10月3日

赏析

  太子晋时年15岁,慧有口辩。师旷反复问难以试其才,太子晋对答如流,使师旷深为佩服。师旷主要活动在晋障公(前572—前558)、晋平公(前557—前532)时代,略早于孔子。关于本篇,清人谢墉《卢文弨校定逸周书序》云:“若《太子晋》一篇,尤为荒诞,体格亦卑弱不振,不待明眼人始辨之也。”清人唐大沛《逸周书分编句释》则说:“窃疑此篇即师旷所自作,故通篇韵语,妙绝古今,诚一种佳文也。”两人的评价完全相反,去若天壤。仔细分析,谢氏所谓的“体格卑弱不振”,显然是有着先入为主的成见;而唐氏以之为师旷自作因而说“妙绝古今”,也是刻蔚台高的过誉之论。本篇非必师旷所作,而可能是战国时期瞍、矇一类人收集、改编有关师旷的传说而成。类似的材料在刘向编撰整理的《新序》与《说苑》中也有一些,如《说苑,建本》所载《炳烛》,《说苑,正谏》所载《五指之隐》,以及《新序-杂事一》所载《天下有五墨墨》等。从结构与语言特征来说,这些都与后来的俗赋极为相似,当是先秦两汉典籍中保留下来的先秦古赋。

  作品开头一节叙述师旷聘周的原因,类似于后世赋中的序或话本中的“入话”。叔誉是舂秋中期晋国的大夫,他具有渊博的知识和随机应变的口才,可是他出使周朝却连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孩子都对付不了,这显然是一种夸张的手法。

  故事的主体部分围绕师旷的“五称”与太子晋的“五应之”展开,这是先秦时一种类似于五打三胜制的问答比赛,“五称”指提了五个问题。对于师旷的“五称”,太子晋都答得非常完满,解除了晋国的疑虑,使师旷不断“告善”“罄然”乃至跺起脚来:师旷束躅其足曰:‘善哉,善哉!’王子曰:‘太师何举足骤?’师旷曰:‘天寒足跔,是以数也。’

  其恢谐颇富有民间文学天真、浅显与滑稽的风格。之后,太子晋也向师旷提了五个问题,但其随机的设问,却使得师旷拙于应对,几乎辞穷,太子晋也由被动而主动,表现出了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儒雅风度。不过,作品的末尾,年轻的小王子问起了自己的年寿,却被告知“不寿”,他对此也已自知:“吾后三年上宾于帝所。”末尾“未及三年,告死者至”的结果令全文在令人怅然若失的哀婉气氛中结束,也弥漫着神异的色彩(参伏俊琏《俗赋研究》)。全篇充满了智慧、机趣与灵异,也富有小说的气息。

  文章主体以主客问答形式写成,人物对话之外,描写情节发展的文字很少,只有“师旷曰””太子应之曰”一类简单的提示语。对话部分韵散间出,以四言歆语为主,并多排偶句式,辩词语言通俗,且押韵自然,这些者卩说明了它的口诵性质。尤其应当指出的是,对话并不推动故事肩节的进展,而为的是表现人物的才智。问的一方尽量想难倒对方,而答方却应变自如,并且巧妙地让问对双方位置互换,开始新一轮的问难。所以,本篇就体制而言,显然受到民间论辩伎艺的启示,把它当作论辩类讲诵文学是名符其实的。而《太子晋》被周史载入史籍,证明它可能流传于贵族社会之中。有学者认为此篇是“文赋的同一类型”(程毅中《敦煌俗赋的渊源及其与变文的关系》);另有学者则更明确说“它其实是一篇窜入《逸周书》的战国古赋”,是“战国时的民间赋”(《逸周书的一篇战国古赋》)。

  这里还要提到师旷的特殊身份。他是一位盲人,故篇中自称“瞑臣”(《说苑,建本》篇自称“盲臣”)。《庄子音义》引《史记》云:“师旷,冀州南和人,生而无目。”可知他就是《国语,周语》所记载的“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中瞽、瞍、矇之类,因而对历史典故非常熟悉。这就关系到先秦时期瞍、矇对于赋体文学的作用。所以又有学者说:“瞍矇的讽诵活动对赋的形成,尤其是文赋与俗赋的形成,起了推动的作用”(赵逵夫《读赋献拜》)。这是值得重视的。

  此外,本篇写师旷与太子晋相互吟诗而且引诗,这种情况既符合“赋诗言志”的习惯,富有时秦代散特文征艺,也类似于《穆天子传》中周穆王与西王母作诗以抒情言志的情节。正因为如此,现代学者或将其看作古小说,如鲁迅谓此篇“记述颇多夸饰,类于传说”(《中国小说史略》);吕思迪则谓“颇类小说家言”(《经子解题》);胡念贻径以此篇为小说(《逸周书中的三篇小说》)。这既表明了文学早期文体未分时多种文体的相互滲透及其共生状态,也从另一方面显示了这篇古赋所具有的文学史意义。

参考资料:

1、马世年.历代赋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8:6-8

词典释义

  (释义为系统自动检索,难免有误,仅供参考。)
公使子晋
五称三穷逡巡退不遂
归告太子行年十五
若不天下以为
将归师旷不可
使瞑臣
反而
师旷太子王子
泰山夜寝
昼居不安长道一言
王子太师将来
见子
师旷王子君子
王子君子至慎
委积施关道路无限
百姓相将
远人视道
师旷宣辨名命异姓
王侯君公何以何以
王子人生丈夫胄子
胄子成人上官
率众时作
移善百姓
公能树名生物与天
成群
广德分任诸侯敦信一人
至于四海天子
四荒天王
四荒怨訾
师旷罄然温恭敦敏方德
开物下学
帝臣天子自古
王子穆穆虞舜明明赫赫
立义万物
分均天财万物熙熙
师旷君子
可则而下广德
王子如舜其所
天下奉翼远人
得己
不居
天下不好
王者大道
小道三分天下
无方服事于商
王者一人天下
异姓同姓各得其所
师旷束躅善哉善哉
王子太师举足
师旷天寒足跔是以
王子入坐
敷席注瑟师旷无射》,
远人修义好乐无荒
注瑟王子王子何自南极至于北极
绝境
师旷蹶然瞑臣
王子乘车四马太师
师旷
王子不为》?
志气麃麃取予
以是师旷瞑臣为人
易穷
王子为天
王子太师
太昊以下至于未有一姓天下
知人长短
师旷赤白火色寿
王子三年上宾帝所
师旷未及三年死者

释义为系统自动检索,难免有误,仅供参考。

刘向简介

刘向

刘向(前77年—前6年),字子政,原名更生,世称刘中垒,世居汉代楚国彭城,仕于京师长安,祖籍沛郡丰邑(今属江苏徐州),出生于汉昭帝元凤四年(前77年),去世于汉哀帝建平元年(前6年)。刘邦异母弟刘交的后代,刘歆之父。曾奉命领校秘书,所撰《别录》,是我国最早的图书分类目录。三篇,大多亡佚。今存《新序》《说苑》《列女传》《战国策》《列仙传》等书,其著作《五经通义》有清人马国翰辑本。《楚辞》是刘向编订成书,而《山海经》是其与其子刘歆共同编订成书。刘向的诗词>>
猜您喜欢

进学斋记

宋代张耒

  古之君子,无须臾而不学,故其为徳无须臾而不进。鸡鸣而兴,莫夜而休,出则莅官治民、事师友、对宾客,入则事其亲、抚其家,教其幼贱,无须臾之间不习其事、学其礼。观天地之道,察万物之理,以究道徳之微妙,未始有顷刻之休,是故其徳日进而不可止。 

  古之君子,饮食、游观、疾病之际,未尝不在于学。士会食而问肴烝,则饮食之际未尝不在学也。曾晳风乎舞雩咏而归,则游观之际未尝不在学也。曾子病而易大夫箦,则疾病之际未尝不在学也。今之所谓学者,既剽盗其皮肤,攘掇其土苴,比于古之人大可愧矣。冠而仕则冠而弃之,壮而仕则壮而弃之。故后世之君子大抵从仕数年,则言语笑貌嗜欲玩习之际,比之进取之初以儒自名者,固已大异矣。 

  元丰之乙丑,余官于咸平,治其所居之西,即其旧而完之。既洁□新矣,于是取《诗》、《书》、古史陈于其中,暑则启扉,寒则塞向,朝夕处乎其中。余惰者也,故取古之道而名之曰“进学”,而书其说,庶朝夕得以自警焉。

浣溪沙·泪浥红笺第几行

清代纳兰性德

泪浥红笺第几行,唤人娇鸟怕开窗。那能闲过好时光。
屏障厌看金碧画,罗衣不奈水沉香。遍翻眉谱只寻常。

上欧阳内翰第一书

宋代苏洵

  内翰执事:洵布衣穷居,尝窃有叹,以为天下之人,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合必离,离必合。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而范公在相府,富公为枢密副使,执事与余公、蔡公为谏官,尹公驰骋上下,用力于兵革之地。方是之时,天下之人,毛发丝粟之才,纷纷然而起,合而为一。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不足以自奋于其间,退而养其心,幸其道之将成,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不幸道未成,而范公西,富公北,执事与余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势,奔走于小官。洵时在京师,亲见其事,忽忽仰天叹息,以为斯人之去,而道虽成,不复足以为荣也。既复自思,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推之;今也,亦必有小人焉间之。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则已矣。如其不然也,吾何忧焉?姑养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伤?退而处十年,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其势将复合为一。喜且自贺,以为道既已粗成,而果将有以发之也。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盖有六人焉,今将往见之矣。而六人者,已有范公、尹公二人亡焉,则又为之潸然出涕以悲。呜呼,二人者不可复见矣!而所恃以慰此心者,犹有四人也,则又以自解。思其止于四人也,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以发其心之所欲言。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远方寒士,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余公、蔡公,远者又在万里外,独执事在朝廷间,而其位差不甚贵,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而饥寒衰老之病,又痼而留之,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见,而其人已死,如范公、尹公二人者;则四人之中,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

  执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愈于天下之人。何者?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绝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视。执事之文,纡余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断;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此三者,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惟李翱之文,其味黯然而长,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让,有执事之态。陆贽之文,遣言措意,切近得当,有执事之实;而执事之才,又自有过人者。盖执事之文,非孟子、韩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彼不知者,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己也。夫誉人以求其悦己,洵亦不为也;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德,而不自知止者,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

  虽然,执事之名,满于天下,虽不见其文,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而洵也不幸,堕在草野泥涂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而欲徒手奉咫尺之书,自托于执事,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何从而信之哉?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岁,始知读书,从士君子游。年既已晚,而又不遂刻意厉行,以古人自期,而视与己同列者,皆不胜己,则遂以为可矣。其后困益甚,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己大异。时复内顾,自思其才,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取《论语》、《孟子》、韩子及其他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以读之者,七八年矣。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然犹未敢以为是也。近所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执事观其如何?嘻!区区而自言,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以求人之知己也。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